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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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修一起看电影是周泽楷一直很喜欢的事情。对于剧情片，他们通常都是观影不语的，也不会抱着爆米花嚼干扰周围视听。大多时候，评头论足留待从厅里出来。周泽楷喜欢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叶修瞅着电影屏幕微微皱眉的侧脸，被发现了就相视一笑，最多被叶修抓住手掌挠痒痒。
以前和大学同学聊过关于情侣谈恋爱看电影，大伙都对周泽楷这种字面意义上的看电影的理解摇头。只有真正了解周泽楷眼里的情侣什么样的小江替他不平：人家小周什么性格，和你们能一样么？
室友集体抗议道：不得在黑暗里做点什么，难道看电影是主要目的？
周泽楷略一思忖，盯着给叶修买了电影票的短信，头也不抬回道：难道不是？
室友露出孩子你太天真的表情，周泽楷却弯起一边嘴角反问，为什么非得在黑暗里？
通常都会是寝室长打断：不一定非得是黑暗里，小周你别跟他们较真，他们是想诓你，好奇你和……那个……谁。
那个谁现在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疑惑：“你笑什么？刚才那片子好笑？我觉得挺一般的，虎头蛇尾。”
周泽楷摇头，只是想起以前在宿舍的对话。
“我去趟洗手间。”
周泽楷嗯了声，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一排茶色的镜子上，闪过一道人影，那人洗完手，找了半天擦手纸，抽了一张揉乱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周泽楷赶紧避开视线。
“怎么啦？看见熟人？”叶修问。
周泽楷摇头，“接下来去哪？”
“不想回家的话，上我那？”
“还是去我家吧。”
住的地方很简单的陈设，住的时间也不算长，处处显示出陌生的气息。周泽楷给叶修泡了茶，看见对方像是客人般坐在沙发上发呆。“想什么？”他挑了旁边的位置坐下，将抱枕从身后抽出来抱在怀里。
“想——抽烟，”叶修笑了笑，“找不到烟灰缸。”
周泽楷微怔，四下瞟了瞟，起身去冰箱开了一罐啤酒，倒进玻璃杯，拿易拉罐装了点水，“将就一下？下次给你买。”
整个操作有点浪费，叶修没有提，大约是这个“下次”，听了心里觉得满足，“其实，也不是上瘾到非抽不可。”
不早说。周泽楷随意地把自己窝进沙发，觉得好像时间是很奇妙的魔法，把人的距离推远又拉近，及其容易及其不讲道理。他安静地看叶修沉默地抽烟，想到很多模糊的以前的日子，无论是离开前后，那个“谁”都没有变过似的。他崇拜的人，他恋慕的人，他差点错过的人。还好，过程再弯弯绕绕，他还是在这个迷宫中找到了出口，找到了他在的位置。有些人，就差一步却怎么也邂逅不了；有些人，却站在一个转身回头的距离之内。这大约就是爱情的诱人之处，泥足深陷的时候满脑子庆幸。
叶修谈不上多享受地品完一支烟，烟蒂扔进了易拉罐里，又端起那杯啤酒喝了一口。“比起烟，好像对酒我没什么兴趣。你怎么会在家里存这个？”
这是找了个话题，“嗯……上次姨妈做啤酒鸭剩的。”周泽楷想了想回答。
“还以为某人会借酒浇愁。”
“啊？”
“没事，你刚才盯着我是在想什么？”叶修似乎觉得这啤酒味道不错，又来了一口。
“没……什么。”
“那你不问问我刚才在想什么？”叶修盯着装啤酒的玻璃杯。
“想……什么？”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一个切切实实的“拥抱”，足以抹去之前所有因隔阂而重拾的生涩，把两个人紧密地圈在一处。从发丝的触感到脊背的线条，重新定义，重新感受，并刻进彼此的记忆深处。
刨根问底不是叶修的性格，耿耿于怀过去那些答案也不该是他，但怀里的那个人是周泽楷，有些话却不能忍住不说。“我今天在洗手间碰到那个谁了。”
周泽楷的手松了下，叶修衣服上的褶皱变换了形态。
“他为以前对你说过伤你自尊的那些话向我道歉。”叶修脑袋搁在周泽楷头顶，俩人现在暧昧的姿势其实不适合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他说没想到我们还在一起。”那些琐碎的细枝末节全都不在叶修的回忆录里，周泽楷经历过什么他竟然会全不知情，他的心太大装不下别人的情绪，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正确的选择，为了某些目的忽略一些无关紧要的其它东西，这些用在工作上的冷处理全然不应该出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中。是他疏忽了，太过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两个人的关系，并且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眼光，甚至那些从不入眼的“恶意”他都没有留过心。他诱惑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自顾自地往前过着理想中的二人世界，但那只是单方面的理想而已。他忘了那个时候的另一半其实是个没有踏入社会的不成熟的“孩子”。一个人承担与他无关的指摘甚至嘲笑，而这无辜的负担只因自己的工作而起。与其说，别人忏悔后的祝福在这个用时间证明是正确的选项后面显得特别讽刺，不如说，醍醐灌顶的感觉让人挫败。
“对不起，那样的理由对我来说太幼稚了。当初你究竟不信任我什么，是我给不了你的那点安全感？”叶修把叹息吞下去，直视着周泽楷的眼睛。他这才清楚地看见这个眼神已经和多年前不一样了，退去了锋芒犀利，变得柔顺温和。
周泽楷想要避开这道视线，他在这目光里看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怒火，也许叶修在生气，气他，气自己，气洗手间遇见的那个周泽楷现在根本不记得名字的某个人，气一段失忆般的时光以及那之后的起承转合。而这之前的印象中，叶修是个凡事淡然处之，从不会生气的人。
“真……不记得了。”他有些慌不择路。
“不提他，好么？”他有些胆战心惊。
他怕，突然，这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再一次成了泡影。他以前不够坚定，任性地亲手断送的联系，现在已经修桥筑路一一搭建起来，他不甘心毁了它。他委屈地想，你知道的，我不会吵架。不能，也不想。
叶修却似乎像是听懂了，或者说猜中了，笑了笑，“抱歉，小周抱歉。不是吵架。”他一遍遍在对方额头落下亲吻，虔诚如同某种仪式，“没事了，以后不会了。不会了。”究竟不会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感到周泽楷松开的手臂又牢牢地抓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