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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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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lous

13.

周泽楷其实很希望那场雨一直持续下去,他大概很久没有过那种感觉。三年足够忘记一个人连姓甚名谁都想不起,但他那几年随时都能回忆起叶修身上的烟草味。他刚去的那会儿,买了叶修常抽的那个牌子的烟,他那段时间几乎以为自己以后就是个烟鬼了。每天回到住所,对着镜子边抽烟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过笑过委屈过后悔过,然后掐灭烟不停用冷水冲脸。镜子里的自己旁边偶尔会有个叶修的模糊的影像,他看着那个叶修想起第一次叶修给他递烟——是点燃后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直接递给他,第一次问他敢不敢,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敢?他记得那时候他想也没想把嘴凑上去,却意外换来一个吻。叶修再问:还敢不敢?他主动吻了回去。叶修说烟不是好东西,你别抽,却偷偷将它换成一个吻。那是长那么大的第一次,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却成为后来无法替代的一幕。他原来那么怀念身边那个人的陪伴,为什么却在见到他以后表现得那么事与愿违,像是蹩脚的舞台剧演员,在不合适的追光里跳错了舞步,唯一的观众将丑态尽收眼底。

雨停了,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要断裂。周泽楷却听到叶修说请我吃碗面吧,伞就算送你的。两个人坐了好久的车,回到了以前学校外那间常去的面馆,老板娘都从大姑娘变成了两个娃的妈。店面装修也焕然一新,多了点工业复古。

叶修和老板娘惯例寒暄完,说:“怀念吗?这个味道吃多少年我也不腻。”

他们第一次来,是叶修回校谈项目的时候,碰到周泽楷顺路带他来的,那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在通往面馆的林荫小路上,两双手十指紧扣。

时隔一个月再去的时候,他们俩的身份已经跨过那道模糊的界限变得很不一样。

大学的那几年,一共去过多少次,其实周泽楷都记得。他们去过的地方并不算多,这家面馆可以在排行榜位列首席。

“不说话就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去。”叶修吹了吹面条,吸溜着,看上去是真饿。

周泽楷想问这算什么呢,让我不断在脑子里像放映电影一样的播放着隔了那么久远的画面。他本来就不饿,心里还装着沉甸甸的情绪,吃起来当然不如叶修那么尽兴。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叶修还在找话说:“怎么?不好吃啦?呵呵,难道不比薯条面包什么的好吃?”

周泽楷摇头,想了很久,车来的时候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上车。”叶修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周泽楷上车,车很空,他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叶修在他旁边也坐下。他盯着每个路口的红绿灯,紧张如潮水起伏。他希望自己是一艘搁浅在名为叶修的沙滩上的破船,永远驶不出这港湾,又觉得这只是叶修一贯的待人接物自己未必和别人不一样。他听到叶修深深叹了口气,当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又好像不是出自叶修而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啦?”叶修问。

“你有事的话,不用特意送我。”周泽楷回答。

“没事,回去再说。你要是嫌我烦,睡一觉,睡醒就到了。”叶修说。

颠簸的汽车,高峰期拥堵的路段,沉闷的空气,发会呆就真的睡着了。周泽楷是被叶修拍醒的,醒来的时候,叶修冲他笑了笑,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周泽楷差点以为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某个夏天。

“睡得好?我肩膀都酸了。走吧。”

一路走,周泽楷都在组织语言,到了小区门口,他终于问:“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住哪?我有天开车路过,看到你和那个谁搬东西过来,你信不信?”

“你有车……”

“我的车停在图书馆附近的停车场,这一晚上得多少车费,你知道吗?”

周泽楷有点吃惊。

“我不想开车送你,就想和你重温下坐公交车,步行去美食街,吃碗面再送你回来,行不行?”

周泽楷这下更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很不浪漫地,叶修打了三个喷嚏。


14.

喻文州在食堂找到了吃饭也不忘说话的黄少天。

“来的正好,文州,快带上你家这谁去那个旮旯,我快被吵死了。”叶修说。没想到喻文州反而坐在了自己对面。

“嗬嗬,某人要来讲道理了。”黄少天左手搭在叶修肩上,右手顺便往对面人盘子里扔了个鸡腿。叶修把胳膊一抬,黄少天没扶稳,身子歪了,嘴里骂了一句。

“下午去看第一批样板,你去不去?”

“有你就够了,我还有别的工作。”

“行。”喻文州啃起了鸡腿。

“没啦?”黄少天兴趣缺缺,“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要兴师问罪?那还得先安插个罪名,算了,这俩人我谁都得罪不起。”喻文州耸肩,“今天的鸡腿味道怎么怪怪的。”

叶修笑了:“醋多了,当然就酸咯。”

“谢谢你如此了解我。”

“不客气。”

“你昨晚真在小周家过夜?有没有发生点——”黄少天问,喻文州咳了几下,他只好住嘴。

“当然发生啦。”

”哦哦?“

叶修说:“他大半夜的又冒雨出去给我买了一盒感冒药,算不算进展。”叶修打了个喷嚏,“看吧,正想我呢!”

“切!”黄少天哼道。

“喻文州啊,怎么跟你说呢?周泽楷和我,那就是卫星和轨道的关系,必须一个绕着一个转。他就是栽在我这个坑里了。你就当朋友一场,那什么,不是你说吗,大度一点,赏个脸给个祝福好吧。”

“你求他复合了吗?就插上旗子宣布胜利。”

“这用求吗?他那书房里摆的东西看一眼是个人都明白。时间问题而已。他这个人比较羞涩,但是他不说话我都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嘚瑟吧您嘞。”喻文州笑。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叶修接通手机,”喂?小周?啊?哦,是,是我的车钥匙。那什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有空的话帮我去取一下,我今天可能要一直加夜班,我明天再去找你拿。要是没时间那就放那吧,没事没事,我改天再去取也成。呵呵,这样也行,好好好,嗯,谢谢!待会把地址和车牌号发你,嗯,拜拜!”叶修挂了电话,冲喻文州挑了挑眉:“看到没?怎么说来着,愿者上钩?”

“呵,难道不是老奸巨猾?”

“你等着吧,哥会证明给你看,放心把小周交给我,这个世上比我对他更好的人还没出生呢。”

喻文州敷衍地说:“好,拭目以待。”黄少天冲他吹了个口哨,喻文州装作没看见。


还没下夜班,喻文州推开叶修办公室的门,“世界上对周泽楷最好的人,你确定不是要害他。”

“怎么啦?”

“车祸。”

叶修吓得烟都掉了,“你说什么?严重吗?人受伤没?喻文州你这么冷静我冷汗都下来了。”

“早说你该换车了吧,走吧,去了医院再说。”

“都上医院了你还不紧不慢的。”叶修穿上外套就往外跑。

赶到医院的时候,叶修一看到周泽楷就冲上去,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怎么样啊,受伤没?哎,都怪我,早知道不让你开我那破车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你说话啊,能说吗?”

“能。”周泽楷小声说,“你,先放开。”

叶修这才发觉自己把周泽楷胳膊捏太紧了,“不好意思。”

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来的王杰希把卷起的衬衫袖子一点点放下。

周泽楷忙上前去,脸上充满歉意:“严重吗?”

王杰希笑了下,“没事,男人流点血没什么,小伤,一个星期就能好,你没事吧?”

周泽楷摇头。

叶修赶紧走上前去:“抱歉,我车刚修好,真没想到刹车会又出毛病。”

“你的损失可能更惨重点,车被拖走了,当时车速不快,还好只是撞在路沿,万幸没有人经过。我这手只是医生包得有点夸张罢了。”

叶修点点头,觉得这人谈吐大方,一句话交代完事实顺便安慰人,倒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王杰希突然低声说,“可能要托你们的福了。”说完冲着走道另一段楼梯口挥了挥手笑了。“失陪。”

周泽楷目送着王杰希朝来人方向走去,也冲那人微笑打招呼。想到叶修的车,“对不起。”

“对不起。”叶修也同时说,看到周泽楷笑了,又问:“真没事?会不会头晕?哪里不舒服千万要说呀!”

周泽楷还是笑,左手食指上套着车钥匙圈,在叶修面前转了转,下面一个戴着帽子的骷髅头跟着左右摇摆,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只剩一半的刻录CD,但上面的手写的字迹还完整——那些年周泽楷跑过的调。那个骷髅头很像以前叶修骗他玩的一款表面上温馨有爱的单机游戏最后结束画面出乎意料蹦出来的吓人的骷髅。至于CD,“谁跑调?”

叶修笑了,吸了吸鼻子,“你呀?还能是谁?你跑掉了,头也不回,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朝思暮想,跑到大洋彼岸跑得还不够远吗?”

可是万水千山踏遍,我还是在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啊。

叶修一把抱住周泽楷,就像走廊尽头的另一对那样,“回来了就别再跑了,好吗?我年纪大了,追不动你了,你不累吗?回来歇一歇好不好?”

周泽楷犹豫地张开手,看了一眼喻文州,拍了两下叶修的背,然后勒紧他的衣服和他抱在一起。听见叶修抱怨:你知道你哥有多坏吗?一路上都不告诉我你没事,我刚才吓坏了,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我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周泽楷感觉叶修把头埋在了自己肩头。他用了自己最喜欢的表达方式回答他:“嗯。”再去看喻文州,对方什么也没说,微笑颔首,做了个先走的手势,背影消失在电梯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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